环球人物杂志:有人说您在央视正被边缘化,您自己觉得呢?

崔永元:“边缘化”的问题,早都跟我没关系了,我那个时段早都过去了。当我跟4000个80岁以上的老人打过交道之后,谁会跟你算那个呢?现在随便到我的磁带库里拿出一盘磁带,随便抽出一个采访笔录看看,那里面的悲欢离合、生离死别,根本不是我们这代人能经历的。接触这些以后,我对名誉地位就看得特别淡了。你不争风吃醋,你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“边缘化”这个词,你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完。

环球人物杂志:做了十几年电视人,对这个行业没有任何留恋?

崔永元:从事一个熟练工种时间长了,没什么挑战,这也是我不满意的地方。比如《小崔说事》,就还是一档谈话节目,跟《实话实说》也差不多,我经常觉得我采访一个人,提一个问题,我都能想起来1996年我怎么提过这个问题,开一个玩笑也能想起来1997年我怎么开过这个玩笑。就是这样重复、机械的劳动,如果我还要每天忙到天亮去准备,那我是不是太矫情了?

环球人物杂志:您曾被很多同行,包括您的同事看作是坚持自由思想与社会责任的“标杆”,这种坚守很难吗?


永元:很难。但你要是从小到大都这样,它就成了你骨子里的东西,可能就不需要你去“守”了,需要的是你“变”。但是你又变不了,永远是这么一个人,直来直去的。这也和我的家庭教育有关,我父亲其实有好多奖章、军功章什么的,他自己从没拿出来跟我们显摆过一次,就在家里的箱子里锁着。我父亲就是个非常平淡、非常平静的人,特别善良。

环球人物杂志:到了这个年龄,您觉得自己过得轻松吗?

崔永元:因为我不知道后面还能走多长,我觉得现在就是我最难的时候。难在你现在看不惯的特别多,但是你现在有能力改变的特别少,你改变不了。每天还得花很多的精力把握住自己,要不然自己也变了,自己也会变得让你不喜欢,这就会占据你好多精力,导致你做事的能力和效率越来越低。我现在有种紧迫感,“老了、老了”,这个念头总在脑子里出现。我记得我二三十岁的时候,特别爱挺胸抬头,现在都条件反射地想哈着腰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