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我就是陈念,我选择了跟这个世界不发生关系,我选择熬下去。我跟A有点像,我也很瘦小,我爸也喜欢喝酒喜欢打人不关心我的生活。但是我比A有熬下去的资本——我成绩特好,所有老师都喜欢我。级部主任指望我给学校拿奖,校长指望我提高名牌高中的升学率。我心里有底,这些人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,他们怕老师逼急了跟他们来狠的。我们班主任曾经对着全班同学说过,这次全区竞赛,袁冰涛你必须拿到数学前10名,我教学以来还没拿到过,你这次必须拿到,拿不到我拿圆规打你脖子五下——数学老师在黑板画圆用的那种大号的木质圆规。从那句话到竞赛结束,1个多月,没有一个同学动过我一下,因为他们知道,这时候我去告老师,老师会把他们打到住院。

到今天我家的写字台玻璃板下,还压着一张照片,我们初中的毕业照。可能爸妈觉得是我的少年记忆,但里面每一个同学,每一个老师,我完完全全没有印象,一个名字都叫不出来,任何一张脸都没印象。我就是陈念,我不是来交朋友的,我到这里来读书,我从这里活下来,然后离开,离得越远越好。为什么我在学校不跟任何人说话?因为他们的兴趣点太随机了。我曾经因为穿了新衬衫被打,因为带零食被打,因为长跑比赛成绩好被打。有一天我心情不错,课间跟同桌讲笑话,后座一个很好看的女生听了笑的前仰后合。我们班一个男生,二话不说走上来,甩了我2个耳光,“挺有本事,挺会逗女孩开心呀”。我放学回家因为骑自行车的时候看了别人一眼,被他们骑车追了3条街,拦下打了一顿。甚至我后来考到了全市最好的高中,穿着校服路过那片街区,被3个人拦下来打了一顿,“实验中学了不起?学习好很拽是吧?”陈念代表了很多对命运不公的抗争,凭什么我要生在这里?我要靠自己的本事离开这,这辈子都永远不会再跟这个地方产生任何关系,我不交朋友,谁都不行。

还有一种选择是小北,他13岁开始离家出走,自己住在桥下一个铁皮房子里。他说过什么?“被打不重要,重要的是我每一次都会打回去。”小北选择了硬碰硬,没人保护,成绩不好,身材矮小。但是我狠,你们动我之前考虑考虑后果。我另一个同学就是这样,爸妈离婚之后,妈妈去了南方,爸爸跑长途赚钱,几乎不在家。他把身体练得精壮,每次打架都跟人以命相搏,最重的一次伤住了3个月院,回来之后背上留了一道30多公分长的刀疤。听说那天他被砍翻在地,流了很多血,他给七八个人磕头求他们饶命,然后那些人放他去了医院。出院之后,我不知道他对那些人做了什么,只知道他被抓去了少管所,犯得事肯定不轻。电影里的小北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,他退学了,还是打架,但是频率肯定低了很多。否则,这种玉石俱焚的性格,很可能也跟这个男孩一样,总有一天惹上大事。因为反抗的人是怀着恐惧的,下手没有轻重。

还有一种选择是电影里那个警察说的“你为什么不信任大人,你报警,我们会帮助你的”。说这种话的人,都是王八蛋。因为每一次校园暴力的升级都是从报警开始的。欺负别人的人,在本质上都有点害怕的,担心事情闹大自己也要倒霉。但是你告了老师,老师能怎么样?想要开除一个初中生有多难?他是受义务教育保护的,不让他上学是违法的。老师能怎么做?什么手段我都见过,没有一种有效。停课,他们巴不得多停几天;体罚,我见过老师罚他们跑50圈,站教室门口,50圈就是20公里,半程马拉松,跑完回家都要别人驼回去,然后养好之后更加报复你;报警?警察没有一个人愿意管,他们觉得就是小孩子打架,叫家长来批评教育,毕竟都是未成年人,警察从根本上不愿意管。无非就是家长带回去打一顿,早晚还在你身上。